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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/06/27
《春圃家書》映後座談

▋活動日期:06/22 (六) 10:30 

▋映後座談:賴禾盈導演、媽媽陳春葉

 

✦ 導演在什麼時間點開始決定拍這部片?關鍵的時間點是什麼?當時家裡的狀態如何?


賴:開始決定拍片,是因為公視「誰來晚餐」的節目(第六季第21集)來到我們家,半年的拍攝下來,我發現影像是滿有力量的工具,可以幫助我說出想說的話。2016年也去參加了女影辦給素人的影像培訓工作坊。

 

我跟我爸媽的狀態不太一樣,爸爸在要入獄的前一週,才告訴我們三個小孩要去被關了,我們非常措手不及。但在這之前,我爸媽早就瞞著我們,做了非常多官司的準備,起訴、一審、二審、三審定讞的過程,至少已經走了兩年。

 

當他三年半假釋回來之後,我們還是一直試著努力要平反、提起非常上訴等等都失敗。我爸的狀態是:年紀已經很大了,人生剩下的時間,眼睛要去看別的東西,想看還有什麼,不想看失去什麼。

但我的狀態不是。我一開始的目的性很強,想拍一部片和大家說「我爸是無辜的」。開始拍攝時,我爸其實已經準備放下了。我們有時間差,我的冤獄旅程、速度不一樣。

 

✦ 除了導演,其他家庭成員如何面對這件事情?

 

賴:冤案家庭都是「一人被關全家坐牢」,我們雖然是一家人,但每個人如何看待這個生命重大事件都是不一樣的。像我媽到現在都還沒有放棄。我拍到後來,覺得希望渺茫,就像我爸一樣慢慢放下了。狀態從「衝組」轉移到「佛系平反」,有機會就試試,沒機會就算了。姐姐和弟弟也都有自己經歷冤案的歷程,他們比較像是尋找自己的希望感。比如說有了自己的孩子,把自己過好。

 

我也常常在想,拍片過程中,我和我爸爸有這麼多的衝突,會不會在其他受冤家庭中也有?即使是同一家人,很多意見或狀態可能是分歧或衝突的。

 

陳:我到現在還是很欣賞我的老公(本片被攝者/主角賴丁甫)!他非常單純,或許有一點亞斯伯格的狀態。思想心裡都很誠實、單純,捨不得這麼純潔的靈魂,所以我愛他、陪伴他!

 

我認為我的家人受到很嚴重的打擊,每個都蹲下去,又想辦法站起來,他們都無與倫比的勇敢!據我所知,許多冤獄案件家庭過得非常慘,我希望不要再發生司法冤案。
 

✦ 家庭旅遊到臺東的片段中,有幕爸爸笑了的畫面,當下發生什麼事嗎?導演如何解讀那抹笑容的含義?

 

賴:影片中我和父親的爭執都是自然發生的,那是2017年我們第一次回臺東,因為拍了一整天很累,爸媽和我都筋疲力盡,但還要繼續訪談。

 

當下我對他講了一些很殘忍的話,事後回聽很後悔。當時他已經經歷了二審、三審,我的狀態很像法官對他說「你沒辦法說服我你是清白的」。

 

他其實是氣結而笑,我也拍得好累,受不了。所以用有點雙關的方式問他「還是我們就算了?」到底要不要繼續平反?到底要不要放下?如果放下這件事,是不是就不要拍了?

 

一直到現在,我還是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平反,帶著希望但又怕受傷。等待結果的過程非常痛苦,像凌遲一樣。然而,放棄是輕鬆的,堅持下去很難。

 

所以很希望從他嘴巴說出「我們就不要拍了」,我也可以鬆口氣,隔天就可以回家。但隔天還是繼續拍,這個狀況一直反反覆覆。

 


 

✦ 影片結合導演同志身份和父親受冤的觀點,是逐漸發現?還是很早就確定的?

 

賴:一開始完全沒想過要把自己放進去。同志的身份是2016年開始拍,我紀錄上街頭的運動,也紀錄父親。有天晚上做了一個和社會運動有關的夢,我哭著醒來,發現同志身份和爸爸受冤是同一件事情。

 

我發現,所有的同志都是被冤的,不管怎麼溝通辯解都沒有用。我把這個生命狀態投射到他身上。也相信不是只有同志議題,每個人生命中都多少有「受冤」的狀態,像是原住民族轉型正義、勞權等。為了追求公平、公正被迫上街頭,這之中有其共通性。反過來,我們也可以用受冤的生命經驗,去同理別人。

 

✦ 有什麼素材是導演剪接時取捨掉,沒放入影片中的?

 

賴:沒放入影片的,幾乎都是說明案情的部分。因為就算我鉅細靡遺地告訴觀眾,論證的意義似乎不大,法官的判定仍然覺得我爸有罪。

 

我想讓大家理解,冤案不只是卷宗,冤案背後還有很多的人——他愛的人與愛他的人、依靠他的人,和他扣在一起的人。我想講這樣的事件發生在人身上,會出現的反應,可能更有意義。

 

 

✦ 觀眾回饋:老天爺給你們家這麼大的考驗,是非常看中這個家!

 

賴:其實爸爸也不是一開始就表現出現在這個樣子,他在監獄裡有很多傳奇的故事,可惜都放不進影片裡。他在監獄勞動時,有次在工寮裡的小櫃子發現各種宗教的經書。他隨手拿了一本,經文的內容是廣欽老和尚說:「你們如果沒有受過冤屈,那就白活了。」他看到這段話,哭了好長一段時間。哭完之後,好像把自己歸零。

 

我心中設想的觀眾一直在變,一開始是要幫我爸洗刷冤屈,但現在很希望其他受冤家庭看到。社會上很不容易看到受冤家屬,多半看到受冤者本人。受冤家屬是不是和我一樣經歷這樣的創傷、自我質疑、感到憤怒?我曾經偶然發現一篇關於受冤者女兒的報導,她從14歲的小女孩,變成人妻、媽媽,我在她身上看到自己,得到力量。


所以我希望這部片子能給受冤家屬一些力量,希望讓他們知道他們並不孤單。

這部片後來有放給在司改會見習的司法官。當時我寫了一封信,唸給這些未來的法官和檢察官,結束後其中一位跟我要這封信,希望可以保存下來,在他未來很迷惘的時候,把信拿出來看,提醒自己莫忘初衷。我就覺得我片子的意義好像達成了!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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