▋活動日期:06/23 (日) 13:30
▋映後座談:Sayun Simung、Aniw Ohay(陳美蘭)、Kagaw Omin、Yuma Pawang、張素蓉 導演
✦ 《還能有獵人嗎?》拍攝的淵源?
張:我一開始進入部落工作是在泰雅族的象鼻部落,當時就是一個很喜歡做部落文化的閩南人。部落文化是明明很重要的東西,為什麼在任何地方都很少看見?所以我那時候就決定離開部落,重新讀研究所、唸電影。
拍這部片的時候,剛好處於對紀錄片失去信仰的階段,對「紀錄片到底是什麼」充滿疑惑。那時,沒想過要拍片,就到花蓮生活,又很剛好在部落得到一份工作。
那時候社會正在關注「王光祿案」的大法官釋憲,覺得外界講的「獵人」和我在部落看到的很不一樣,所以和夥伴都想要紀錄這件事。
一開始的出發點是,這個社會上「還能有獵人嗎」?跟他們上山多次後,會覺得「當一個獵人這麼累,到底誰要學?」要爬90度、用手爬、完全沒路的山,真的很累!接著延伸出另一個提問:「獵人應該用什麼方式存在?」
影片中抓飛鼠那段,是我第一次跟他們去山上,那時走了一個多小時,完全沒有動物。很怕身為非部落的女性的自己,跟著上山而踩到禁忌。
但幸運的是,我們坐在旁邊聊天時,剛好一隻飛鼠飛過來!小龍聽到聲音,就趕快把牠打下來,牠像是老人家給我們的禮物。
✦ 原住民族電影學院(以下簡稱電影學院)創辦的淵源?
Sayun:電影學院從2022年創辦,至今已經第三屆。過去看到前輩做了很多事情,像是Pilin YAPU(比令亞布)校長、Mayaw Biho(馬躍比吼)導演、陳潔瑤導演等,到我們這代會覺得有點中斷。
部落文化隨著每年老人家逐漸離開,需要更多這代的影像工作者,紀錄我們的故事,同時找回自我認同。因為我們到現在都還是被殖民的,透過紀錄、透過影像,可以讓我們正視歷史的創傷,同時療癒彼此。
我相信我的前輩應該也想做電影學院,過去的力量是分散的,現在想要團結起來。我比較衝,就先做!
✦ 本次電影學院選映的影片及原因?請大家各介紹一下自己作品。
Sayun:《重返舊部落》是我的第二部作品,未來有做成長片的打算。也沒有報影展,想說有機會就在像今天這樣的場合放映,和大家近距離聊天也很好。第一屆學員分成藍組、粉紅組,成員不限年齡和性別,只要對電影有興趣就可以報名參加。兩組的成果作品的風格很不一樣!
另外也選映有穩定在創作、最有「泰」度的Kagaw的作品。因為Kagaw爸爸是泰雅族,媽媽是泰國人,Kagaw的《母語》也是跟找回自己的認同有關。
Kagaw:我爸爸是臺灣的泰雅族,我媽媽是泰國的雲南人。 我阿公在國共內戰的時候,跟隨軍隊從雲南先到了緬甸,再到泰國。我媽媽因此在泰國出生長大,過程中他們經歷無數次的搬遷。後來媽媽18歲時,來到臺灣唸書。
我從小到大對媽媽的身份很好奇,覺得她跟其他人不同,會和家人說泰文和中文。我一開始有拍動態影像,因為做菜的過程,她會叫我幫忙,我沒辦法好好拍攝,所以就想說先錄音好了,我就跟她一起做菜。加上自己也喜歡拍照,透過照片捕捉媽媽生活的痕跡,有種從現在回望過去的感覺,也透過拍這部作品更認識媽媽。
Yuma:第一屆電影學院的課程為期兩週,我們在第二個禮拜拿到三則小故事。我們這組從選中一則拍成短片,另一組則是三則故事都拍。《虹霧》的所有的取景都在環山部落。
一開始的橋,我們稱為「虹霧」,是彩虹橋的意思。只有真正符合規範(gaga)的人才可以通過,死了之後才會到達祖靈那裡。我們這組想在咖啡廳把所有事情講完,所以一開始才會用有點像是MV的方式,在橋那邊呈現兩人的互動。
我大學的時候唸電影系,拍攝分工都很縝密,如果沒有遇到志同道合的人,我有時候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,完成一個任務就拍下一部片。然而,電影學院帶給我的影響是,雖然有分工,但大家會互相照應,做彼此的事情。加上我們都有類似的背景,很容易快速產生連結。那時候的我,其實對拍電影是很害怕的,很感謝電影學院提供這個像「舒適圈」的環境,讓我們拍片、讓我去做平常沒做過的職位。
Aniw:我這組是拍攝《After 15:14》的粉紅組。我在影片的第二段是演員,在其他段又是副導、攝影,我們這組非常有個性和想法,大家都想當導演、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說的,就變成三則故事都拍,三段手法都很不同。這個作品裡有我們每個人的特質,這部片讓我們看到共同的回憶、創作。
第一屆對我來說是很好的回憶,大家都很真心對待彼此。表演和攝影工作坊的老師教我們「拍電影是團隊合作」,就像部落一樣。你想要說的故事是什麼?作品呈現出來的樣子,是大家共同的創作。
Sayun:拍電影不是唯一的事情,而是怎麼做一個人?怎麼跟人相處?怎麼在團隊彼此回應?是一個生命影響生命、互相碰撞的過程,滿有趣的!以前都覺得我一定要拍電影!看電影!電影、電影、電影!但生命有很多可能性,拍電影不是唯一,創作者可以去看見其他有趣的事情。
✦ 當現代價值觀(例如性別議題、女性進入獵場)進到部落,對於互相碰撞產生的火花有什麼想法?
張:「女性進入獵場的禁忌」是我拍攝之後才想到的。以前性別觀念沒有那麼重,只覺得我要拍。上去之後才察覺,我應該要注意這個禁忌。後來也有問小龍為什麼帶我上去?不怕抓不到東西嗎?
他說,他覺得動物是山養的,要不要把獵物給獵人,不是他可以決定。時代已經在改變了,文化不傳承下去可能真的會消失。所以才抱持著踩禁忌的想法上山。很幸運是,除了飛鼠之外,我們上去時,前面設下的陷阱,動物都爛掉了,結果爬最頂端時,就抓到很大隻的獵物。
加上很多跡象,我們會說服自己:老人家看到我們在做的事情,覺得是有意義的。這件事在現代有很多可以改變和突破的地方,因為時代已經不一樣了,文化有很大幅度的變化,我覺得只要你的心和出發點是善良的,你想要在部落做的事情是可以被看見的。
Sayun:我從小在部落長大,長輩都會跟我說很多觀念,他們也用身體實踐很多事情。如果只是說,沒有被實踐,都是枉然。
現在很多年輕人回部落,想要學習文化事務,老人家看到年輕人有心想要學習,他們很多都不管年齡和性別了。更何況如果你是部落的小孩,不教你要教誰?
回到部落的主體性,無論你是否在平地生活,如果你只在旁邊觀察,沒有為社群、為部落奉獻,其實在部落眼中你是沒有用的人,因為你沒有給出自己。哪怕是掃掃地、做學校的服務、跟阿公阿嬤聊天等,在部落人和人的連結和建立是大家很重要、重視的事情。我們不太用line、不太打電話,要找老人家都要去他們家堵他(笑)這也是關係建立的過程,也會瞭解泰雅族長輩對於關係的想法。有時候他們是在測試你有沒有想為部落服務的心!
性別有時候不是問題,是你有沒有心、有沒有行動、投入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