▋活動日期:07/07 (日) 13:30
▋映後座談:黃惠偵 導演
✦ 李卓媚導演:「我沒有想過,可以不去面對我和家人的關係。」
黃:我自己在看李卓媚導演的作品時,覺得有件事很難得,她拍攝這些作品時很年輕,她的第一部片《爺爺的老房子》應該是大學剛畢業時拍攝的。我為了今天的座談,有先在線上和導演聊拍攝影片的過程。
她的主修是攝影,一開始她為每顆鏡頭都畫了分鏡表,鏡頭選擇都設定好了,但她拍了幾趟之後,怎麼看怎麼不對。她用很專業的設計和規劃、講究的方式拍攝家人,回來看的時候發現,她沒辦法用這樣的方式講家人的故事。專業的器材和方式反而限制了她。後來才選擇使用畫質沒那麼好、限制較多,但不會給人距離感的DV拍攝。
因為我對李卓媚導演有很多好奇,我問她:「為什麼這麼年輕就想要拍家人?」就像剛剛一問現場觀眾,不見得每個人能下定決心把鏡頭對向家人,多數人都沒有拍過家人。卓媚導演的回答很可愛,她的答案跟我拍攝家人的答案很相似,她說:「我沒有想過有個選項是可以不去面對我和家人的關係。」因為自己對家人關心和在意,開始拍攝這些作品。
李卓媚的作品很看觀眾,一旦沒辦法跟著導演的鏡頭,去凝視她所凝視的那些人,很容易就閃神。她分享了在中國和臺灣放映,觀眾反應很不同。中國觀眾會期待拍攝家庭一定要講到某些議題,他們難以理解為什麼要觀看這些平凡的家人。我自己在看的時候很有感覺,能理解她對家人的凝視是什麼,我猜想她也理解和家人的相處時間是有限的,所以她很早去紀錄這件事情,很珍貴。
✦ 李卓媚作品中「共同創作」的特性
黃:雖然《522次斜陽》拍的不是自己的家人,裡頭還是有拍紀錄片很美好的共創狀態。到現在大家還是會質疑紀錄片工作者拍攝他人、進入別人生命、拿走別人的故事,然後拍成自己的作品。卓媚的作品都有某種共創存在,她跟被拍攝的人共同創作一件事情,看得到的就是電影,看不到的就是她跟家人、被攝者之間的關係,沒有很常在其他電影中看到這種美好的狀態。
✦ 透過《棉花》陪伴阿姨,帶來一絲絲希望
黃:不知道大家是否有看過以疾病作為主題的電影?創作者若以疾病為主題,很容易有「關懷」、「解釋為什麼會有疾病的產生、如何和疾病相處」。但卓媚導演的《棉花》不會給人這樣的感覺。她拍攝的過程就是在陪伴她的阿姨。
影片一開始是卓媚跟學校老師在做諮商。我問她為什麼把自己的部分也放進來?因為不放進來影片也可以成立。她說,她覺得這樣子好像比較可以陪伴她的阿姨,阿姨也可以比較容易理解,她為什麼想做這樣的故事,我覺得她們有點像互相扶持。
卓媚說憂鬱就像天氣,會經歷颳風、下雨、陰天、大晴天,但風雨都會過去,她希望大家也能這樣看待身邊有憂鬱症狀的朋友。我常常覺得電影、文學、戲劇、舞蹈等好像都在表達人類比較沉重的生命經驗,但藝術創作很好的是,又能帶來一絲絲希望。
《無米樂》顏蘭權導演的最新作品《種土》在講述臺灣的土地因為過度用科技農法和化學肥料,土壤已經不像以前鬆軟,地好像快死了。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剪輯,六月時有在台北電影節進行觀摩放映。觀眾都覺得這個題材很重要,但大家看完都有點悶悶不樂,認為這麼重要的議題,看完卻好像使不上力。所以我們很掙扎要不要更改結尾,讓觀眾隱隱約約中還是有希望。很喜歡《棉花》片頭和片尾的安排,有種天空若有一絲放晴,就還有希望的感覺。
✦ 觀眾回饋:痛苦不是不好的,經歷痛苦才會有深刻的思考。
黃:以前紀錄片比較是執政者的工具,被作為政令宣導的用途,佈達「想要你知道的東西」,但這個時代已經被翻轉了,誰都可以成為媒體,把事情散播出去。現在我們有便利的工具,我會鼓勵大家去紀錄,不一定要為了觀眾而做,我也知道不是每個人有強烈的慾望跟外界溝通。但可以為身邊重要的人留下紀錄,或許哪天會發現「有留下這些紀錄真的太好了!」
觀眾:因為想看看這世界上別人在想什麼來看電影。紀錄片是一個很好的選擇,紀錄了導演的視角和觀點,坐在這邊涼快,又可以看到平常不容易看到的事情。這個導演我覺得她的思想非常深。憂鬱症是這個時代老天爺對大家的恩賜,痛苦也不是不好的東西,在這些狀況下,才會有深刻的思考。有些人快快樂樂,但時間就這樣過去。看到這位導演的四部影片覺得很不錯。
黃:卓媚導演說澳門不知道為什麼,跟其他鄰近的國家比較起來,憂鬱症人口比例很高。對遊客來說,澳門看起來就是開心的旅遊勝地,甚至因為經營賭場的收益,政府還會發錢給民眾。期待導演去追尋這件事情的答案。我覺得李卓媚導演是一位好的創作者,願意給觀眾空間思考,哪怕你解讀的東西和導演想的不一樣。